作者：北大国家发展研究院教授 赵耀辉

今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颁给了Angus Deaton教授，很多人觉得意外，因为Deaton教授名下没有什么革命性的理论突破，他的工作都是实证研究，而且都是应用了微观个体数据对消费、贫困、福祉等领域开展研究工作。这在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历史上是第一次。从这个意义上看，诺贝尔奖承认了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就是经济学的重心已经从研究理论和宏观总体现象转移到了微观实证研究，它同时发出了一个重要的信号，即未来经济学科发展趋势将更加注重基于微观数据的研究。

Deaton教授最接近理论贡献的研究是他与Muellbauer教授共同开发的AIDS消费模型，其主要意义是把复杂的消费理论进行简化，使其既保留理论特征，又可以运用微观调查进行线性回归，这项工作开启了经济学界长达几十年的对各国消费行为进行的实证研究。他本人的研究产出非常多，都是关于消费、贫困、健康以及其它有关人类福祉的研究，这些研究大多数以发展中国家为研究对象。

Deaton教授生长于富裕的英国，长期在美国任教，但是他认为帮助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人群是自己的义务，这个研究领域在经济学界被称为“发展经济学”。他的关注点不是经济增长这样的宏观变量，而是构成国民经济的众多微观个体家庭，他认为只有研究个体才能够理解总体。在他的推动下，发展经济学现在已经成为微观实证研究为主导的学科。

Deaton教授对于学术界最大的贡献是推动了世界银行在众多发展中国家开展一系列微观调查，叫作“生活水平调查”，并且他强调采集详细的消费数据，这一方面因为收入数据非常难以获得，更主要的是由于消费是一个更能够衡量生活水平的指标。这些数据的面世，辅之于AIDS模型的工具，大大丰富了学术界对于发展中国家福利水平的理解。

Deaton教授近期的工作把福利水平的维度扩展到了健康以及主观福祉，并且推动了这些指标在微观数据中的测量。他自己关于收入不平等对于健康的影响，以及主观幸福感的决定因素等的一系列的研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我本人三十年多前曾经在人大福特班一期受教于Deaton教授，最近一些年，因为主持 “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从Deaton教授处受教更多。CHARLS传承了Deaton教授倡导的测量消费的传统，在一万多户能够代表中国中老年的代表性家户调查中，详细记录了衣食住行等开支，每两年一次追踪调查，从而可以实时记录中国老年人的贫困状况，并且数据免费开放给广大学术界，吸引了一万余位国内外学者，共同研究中国人的生活状况。除了消费以外，CHARLS数据中包括详细的健康指标的测量，同时度量了主观福利。由于样本和测量的质量高，CHARLS已经成为研究中国中老年人群福利水平的一个重要数据来源。可以说，CHARLS的成绩里面有Deaton教授的功劳。